洛胤天錦


明朝洪武年,初冬,寒露时节,今年风比较寒,庭院外的树只剩下了树干,满地落叶,呼的一阵就不见了。

呼的一阵又散开在高墙院落之上。


朱元璋,在应天府待了许久,捷报今年丰收,称帝后,有这样的祥兆着实心喜。


“报!”——有探子传来密报。

“总管大人,此事万分紧急!”节度使骑千里马一路奔波回都,有重大变故,内侍总管站在内院大门处拦下此人。得知情况后,一脸肃穆小跑进明太祖朱元璋的寝宫。

“启禀陛下,南中有变。”随后递来一份书券,朱元璋一看,眉头立刻紧锁,帝王怒气直冲冠顶,一把捏紧书券,长出一口气,“传,洛胤国师来见朕。”

内侍总管得令后,立刻跑去通传了。


此刻,洛胤府邸,洛胤家主手持一子正在与自己对弈,棋盘上黑子与白子数目差不多,突然,停于半空中,手中一白子,久久不下落,仰头看天空一眼,嘴角一勾,随后摇了摇头,“管家,把棋盘收起来,准备更衣,该出门了。”管家闻言忙去安排更衣侍女和马匹。

不多时,洛胤家主出了前院,披上斗篷,嘴里念叨“差不离就是那件事了。”


在出门前一刻,内侍总管刚到洛胤府邸正门,大门一开,总管看见国师,准备行礼,国师摆摆手示意免礼,总管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圣上旨意,洛胤家主开口说,“走吧,随你一同面圣。”

内侍总管张开的嘴悬在半空,想了想,这也不是第一次了,国师总是如此神机妙算,点点头开路了。


驾——驾——驾——洛胤府邸一队人马跟随内侍总管快马加鞭前往内廷面圣。


“洛胤,参加陛下”

朱元璋闻声回头,眉头舒展,“爱卿不必多礼”

“你看”随即把密报递过去,“国师,此次恐怕务必要辛苦国师走一遭了……”

洛胤家主接过一看,心里念叨“那小子,前去南中至今已有五载,嗯,应该历练的差不多了。”随后陷入回忆——


五年前,立夏后,天气越发的炎热,土地像喘息般开始在烈日下冒烟。这是一个干旱严重的夏季,天朗气清的白天,私塾中,夫子正拿着戒尺让学生们好好读书。

一声蝉鸣,窗边的几个小子,冒出头来开着窗外那和房檐一样高的樱桃树。枝头上缀着熟透了又带着过路雨留下了水珠的樱桃,阳光下,清风吹过,晶莹剔透,五光十色。几个小子,趁着夫子不注意,偷偷爬出窗外摘果子。


小满,二十四节气之一,这个时候就是:麦花雪白菜花稀,梅子金黄杏子肥,一年当中最好吃的都在这时候开始陆陆续续可以吃了。樱桃树旁还有一颗杏子树,满树金黄,甚是肥美,小子们无心上课,眼巴巴的望着,摘了这颗麻溜的去摘那颗。眼里看到的仿若口里已经迟到一般,傻乐呵,嘴角的口水悄悄的留下来。

从靠窗边的一个小子爬出去,到两个小子爬出去,三个小子爬出去……夫子放下戒尺,拉一拉帽檐,放下右手已经久握至卷起轻微泛黄的书本,一袭白衣,缓缓转身,看着那些悄悄爬出去的小子们。缓缓的说,今天是什么日子了?

课堂里的学生早已心思不在古书上,眼巴巴的看着小满时节的甜蜜。

夫子哼了一声,心无大志。

今天所有人罚写自己的名字一百遍。


爬出去摘果子的小子一愣,得手的小子,刚把一颗樱桃放嘴里,听到夫子生气,默默又翻窗户爬回课堂。


夫子余怒未消的说,今日事,今日毕,写不完不许走。


诵书声不再,私塾静悄悄。

每到写字时候,小子们总是比较认真地 ,毕竟不好好写字是会被罚去武学教头那边受罚的。每每想到健硕的教头,一个拳头沙包那么大,不听话会被揍的,小子们本已写不动的手,又提起毛笔,写着自己的名字。


一百遍不是个快活儿,名字简单的都写完了,还一边写一边乐呵,心里碎碎念祖宗给的字辈真好,脸上笑嘻嘻的看着周围人的进度。

夕阳西下,整个私塾的人都走了,还剩下一个圆脸小子还在苦大仇深的看着宣纸,提笔的手腕一直在发抖,委屈,左看看又看看,还剩慕容升也在写,内心平缓一秒,继续哆哆嗦嗦的写名字。没多久,慕容升站起来把宣纸给了夫子,走了,回头还做了个鬼脸,这下,就只剩这个唯一的小家伙了。


无奈的撇撇嘴,哎,为什么我姓洛胤呢?这个复姓笔画真多,我的一百遍和张丁一的一百遍真是,又皱了皱眉,甩甩头,不能想不能想,会气死的。


我叫洛胤承,小名承祖,字白竹。

写完最后一个字,夫子都找不见了,慢慢起身把写满的宣纸放在案台上,溜溜达达的回家了。

小满的节气当日,皓月醒长空,夜莺啼绿柳。河边好多彩灯,游湖赏月放灯的人可真多呀。承祖,东看看,西看看,满大街都是人,来来往往好不热闹。那里人多就往哪里钻,突然一只大手抓住承祖的后脖领把他提起来,来人正是老管家,古伯,“小少爷,你怎么到处玩,到现在也不回家?”

古伯是家里的老管事,看着几代人长大,承祖从小就是古伯看着长大的,此刻知道时辰晚了,动了动嘴解释了几句,说想看看小满灯会,古伯带着几个家丁陪着小少爷在街上溜达起来。


今年的小满,雨水和气候都刚好,农作物长的很好,乡里的集市自发的组织了小满集。

小满至

麦粒渐满,小满小满

农历四月中,小满者,物致于此,小得盈满。


开篇续


今年的干旱貌似有些太严重了,这个小满节会异常的热闹。和往常的灯会差不过了。

承祖,一边走一遍吃东西,大口大口吃着糖葫芦,发泄着内心对于自己名字笔画多的不满,又吃了一份东西后,精神有些困顿,疲乏感越来越浓。

走路一摇一摇的,古伯见状,无奈一笑,抱起这个小少爷向老宅子走去。


老宅位于小镇正东方,地跨两个相邻镇子,东西南北各有一道门,现在是落日后,带小少爷回宅院只能走南门。

刚抱着小少爷跨过门栏,他就醒了,睡眼惺忪的眼神中有一丝落寞,看了看古伯,自己跳下来了。步履惆怅的向正中的院子走去。


来到院落中庭,呆呆的看着天,此刻星空中除了北斗星,其他的星星都很模糊,似乎有所暗示。承祖拿出今天被罚写的名字纸张,看了看,捏着宣纸的手突然攥紧,一股愤怒从不知名的地方冒气。“为什么?为什么我会是复姓?笔画那么多,其他人的姓氏都好简单,很好写,偏偏是我的那么复杂,同样的事我要做很久才能完成。”说着撇嘴的不满,升华到眼睛里,变成闪动的雾气,古伯摇摇头,刚想上前安慰几句,这时屋顶的人影踏空而来,每一步都很慢,但是几个呼吸间就到了承祖跟前。


那人说:“承儿,我依稀记得上一次你也是因为这个愤愤不平。”

眼光瞥了一样石桌上的宣纸,字迹从工整到迷糊般的潦草,最后是深刻的墨迹印过纸张,写满了无奈和不解,现在画作小家伙脸上的委屈,看来今天不给他一个解释,他会想不通的,从而引发不必要的情绪。


古伯此时,默默退回原位,恭敬是行了一礼:“大少爷。”

大少爷点点头,随后摆了摆手示意古伯下去。

古伯原地后退几步,转身离开。


大少爷看着即刻就要变成鼻涕虫的洛胤承,弯腰默默他的头,洛胤承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大哥,一时间有点不太委屈了,又有点眼泪把控不住的想撒娇,拼命憋着,心里记着上次哭鼻子大哥笑话自己好久。

大少爷看破了承祖的小心思,笑出了声,一个脑瓜崩响在承祖脑门上。

果不其然,承祖哇的没憋住,眼泪鼻涕一起留下来了。

“哈哈哈哈,鼻涕虫就是鼻涕虫。”

“没有,我不是,那是你,你不打我,我会这样么,啊……我要打回去!”

大少爷一只手按着承祖,承祖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,碰不到大哥分毫。


嘻嘻哈哈闹腾了许久,承祖气於的情绪疏解了,懒洋洋的躺在石椅上,大少爷站一旁看着他。

突然伸手一把提起这个小家伙。

“想知道,我们为什么突然坐落于此地么?”

“还好奇你的名字为什么那么多笔画吗?

我们到这儿一段时间了,我看你有许多的小情绪都是来自求而不得的好奇,还强行憋着,整天的不好好念书,也不好好听先生话,今天还偷偷跑出私塾去摘果子了对吧。”

承祖本来困顿的眼神突然就有神了,“那个,那个,我,这个,嗯……你偷看我在私塾念书拉?”每多说出一个字,承祖的头就往下低一分,声音也小一分,到最后一个字说出声若蚊蝇。

大少爷闻言,一个浅笑出声,“看你还需要偷偷的?哈哈哈,你这么个小不点,哈哈哈哈”边说还提起承祖的后脖领。

承祖在半空中晃悠,挣扎,“放开我,我是男子汉,要有应有的尊严!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你个小不点,行啦行啦,我也笑够了,今天给你解答你的疑惑。”

“说话算话!你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,别话没说完就跑了!”边说还攥紧了大少爷的衣角。

“跟我走吧,去内宅。”

“走慢点,我跟不上了。”

“短腿小不点。”

“我不是小不点,我也不是短腿,我是男子汉!”说着还挥手要打大少爷,大少爷灵巧一顿,承祖借着向前挥的力自己冲出去了,噗通,摔倒了。

大少爷浅笑着,摇摇头,上前去弯下腰,牵起承祖的小手,拍拍衣服上的灰尘,“承儿,我们洛胤一脉,自接下历史长河的担子以来就世代辈出豪杰英烈,你以后也是要肩负巨大责任和挑战的人。”

承祖,眨巴着大眼睛,呆呆的看着自己大哥。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意思。

大哥总是神出鬼没的,有时候感觉就在自己身边,有时候几个月都见不到他,说的话也是会很难理解。想到此,承祖皱起了眉。


大少爷牵着承祖穿过内堂庭院,走进后宅,这里是家族重地,平时只有古伯可以进来打扫,其他家丁下人一律不允许靠近。

推开正门,示意承祖坐在圆桌旁。

随后大少爷取出一本书递给洛胤承,“打开它,你要的答案都在里面。”

洛胤承疑惑的看看大哥,又迟疑的触碰那本书。

“承儿,我在未来等你。”说完这句话大少爷背过身,望着庭院落下的月光,闭上了眼。


洛胤承不解的看着面前的书,说不出来的感觉,貌似它很新,纸张崭新,有新书的光泽,有仿佛历经了岁月,一层似有似无的光华流动于上,看着是一本书仿若有生命一般,在呼吸,像是一个准备好了要讲述很多话的人。

书本封面写着两个字:洛胤。


翻开封面,有满满一整页的字:天地玄正,万物自然,了于心,汇于明。生于泽,没于萧。还没念完,纸上文字已经不见了,白色的宣纸上,纸张破裂,一层一层,陷入深渊般不可控制,洛胤承吓了一跳,抬头寻找大少爷,刚想喊出声,发现周围一片黑暗,自己也深陷其中,庭院没了,老宅不见,低头看自己,找不见踪影。


再看那破裂的纸张,一片片云海从中间破开,依稀记得自己是天黑回来的,怎么会有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山峦,洛胤承慢慢的用手掐了自己一下,疼,这不是梦。不对,可能是自己给自己的暗示,再来一次,案子咬牙,加大力度,使劲掐自己一下,“啊!”疼的叫出了声,然后揉着自己的小肉脸,到处观察这个新环境。


这是什么地方,为什么书本的字不见了,为什么大哥又失踪了,明明刚才还在眼前,洛胤承心里一个劲的碎碎念。走在一条似乎是向上攀爬的小路上,周围什么都没有,这山间小路穿越云层中,远处看,一段有,一段无。

一直走到快登顶的位置,看到对面山峦尖有一个人,坐在看不清是云层还是山石上,洛胤承好奇的垫脚瞻望。云里雾里,看不清太多,依稀是一个男人的轮廓,手执一物,在空中挥舞,周遭气流涌动。

在男人附近的小高峰上,一只鸾凤盘于石上,羽毛滑落在山石之间,旁边一条小溪潺潺流淌,映照出鸾凤羽毛的光彩,每一片羽毛都有一个极小的彩虹光晕。美自天成。


出于好奇,也因为在这莫名其妙的小路上走了许久,洛胤承看到这人觉得很是亲切,朝着此人的方向飞奔过去,边跑边招手呼唤。


那人似乎听到了,也似乎是入神的在写写画画并没有回应洛胤承。小家伙嘟起嘴,使劲跑。快跑到那人跟前时,鸾凤睁开眼,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看了一下,眉目微垂,又闭上了眼。


“你来啦。”男人说。

“你知道我要来?”洛胤承问。

“上一世,你助我征战四方,打下这万古长青的天锦福地,时刻在我左右,后来战死一方。等你再次来到我身边,这人世间大概过了千年,是吧鸾凤。”男人自言自语的说着,鸾凤闻言,稍稍仰头思索,说“1021年前,他战死于天锦·百兽图腹地,只差一点,那里就是福地了,可惜呀,可惜。”

洛胤承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们,很惊讶,这漂亮的大鸟是凤凰吧,眼睛好好看啊,还看了我一眼呢,还会说话呀,哇……大哥知道肯定会羡慕我的。一脸迷醉的小表情。


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洛胤承的心中所想,轻笑一声,放下手中笔,那线条刚毅的毛笔顷刻间化作流光四散飞去,洛胤承看的一呆,这戏法,年会上都没有的表演啊,我要好好看,看仔细了,然后记下来回去在私塾里和夫子他们说,肯定是独一份儿的角儿!想到这洛胤承开心的嘴角上翘,头往一旁歪着,也不知道看到的是眼前的景还是想象的美好。


“小家伙,过来。”这一句话带有强大的不可控力,听到后,洛胤承的美梦涣散,不自觉的朝着男人走过去,脑海里像是被海浪冲击过后的沙滩,生不起一丝丝涟漪,什么幻想都覆灭了,乖乖的走到男人身后。终于看清了这是一个后背算不上很宽阔,但是有强大安全感的背影。风轻轻吹过,男人背后的长发随风飘动,摇晃着,洛胤承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男人,记忆里完全没有关于他的任何,但是他从一开口起自己心底就有莫名的亲切感。

他到底是谁?


“好奇么?”

“好奇。”

“去一个地方,需要吃很多苦头,然后你会知道一切,敢么?”

“唔……我敢!”

“那可是比写字难多了的哟,到时候哭鼻子我们可不在你身边哄你。”家主掩面轻笑。

“我是男子汉!我才不哭鼻子呢!”

“君子无悔。”家主正色看着洛胤承。

“君子无悔!”洛胤承大声吼着。

“自此,你去吧,找到自己的名字,五年后,我会来看你的。”

“好!”